爸爸是這世上最愛我的人。


很多年前,當家家戶戶歡渡農曆春節時,爸爸接到我在新竹出車禍的電話。震驚之餘,他立刻叫了計程車,和媽媽趕到新竹。看到躺在加護病房內,全身近乎肢離破碎,不省人事的我,爸爸整個心都被震碎了。


連傷心的餘暇也沒有,他馬上為我轉診榮總之事奔走。當救護車一路嗚咽著將我載來臺北時,爸爸也流了兩個鐘頭的眼淚。出事後第三天,爸爸參加大娘家每週五的例行禱告會,全體會友都迫切地為我禱告,爸爸則一直悲傷的跪在地上。「三弟,你要開口禱告。」大娘說。幾日來積鬱的悲痛再也承受不往,爸爸瞬間失聲痛哭。


 



我八歲那年,爸爸被公司派到歐洲受訓三個月,我去機場送行


 


住在榮總時,除了倒茶水的清潔人員及看護,爸爸是我每天最早見到的人。忙碌了一天,不管身心再疲累,他下班後第一件事就是再趕來醫院探望我。每次見到我,爸爸的眼中都盛著滿滿的關切,而哀傷卻那麼明顯地壓垮了他的雙肩。每當爸爸微僂的背影消失在門邊時,我的心中總會湧起陣陣的酸楚。


我那時因為下顎撞裂,動了一次整形手術,手術後有四週的時間,我的上下牙齒被鐵線綁緊,只能進食流質食物。爸爸怕我吃不飽,每晚回家後就為我調製特別的食物。他先將玻璃菜、紅蘿蔔、洋蔥、里肌肉等切成細絲,放入油、麵粉及水調勻的湯汁內煮爛,再放入果汁機內打成稠密的湯汁,第二天一早帶給我。那是我喝過最好喝的湯。


住院期間,爸爸對我的關懷與照顧無微不至,有一次同病房的李媽媽對我說:「 我看除了天上的星星,妳要什麼妳父親都會給妳的。」


為了我,原本對信仰不是很認真的爸爸每天都迫切的為我祈禱:「主耶穌啊!只要祢醫治Rosa,我願意服事祢。」


「爸,你是說你將來要當傳道人嗎?」我問。


「不,爸爸沒有口才,不會講道,但我可以在教堂幫忙掃地排椅子。」爸爸望著我:「只要妳能好,爸爸願意為妳做任何事。」



我二十歲生日時與父母合影



 



在山城復健那段日子,爸爸常來看我。記得是一個週末的黃昏,他進門沒多久就從背包裏拿出一壺水。"爸,你怎麼會帶水來?"我覺得實在很有趣。


"我出門時,妳媽說妳這一定有水,叫我不要帶。我想想靠不住,還是自己帶了水來。"爸爸邊說邊用手帕拭去額角的汗水,「我剛才看了一下,果真一滴水也沒有。我這麼大年紀,大熱天跑這麼遠的路,沒有水還真不行。」爸拿起水壺大口的暍著,我則笑個不停。那天早上我原本要燒水的,想到下午爸爸來會替我做又不燒了。真是知女莫若父。


有一晚我坐在自己房裏看書,客廳大門突然響起急促的拍打聲。「二樓在冒煙,快點下去。」隔鄰王媽媽著急的喊著。只見爸爸立刻衝進我房裏,拉著我就往外走。原來是二樓的人外出時忘了關瓦斯。待消防人員從窗口爬進去關了瓦斯才平息了這場虛驚。


事後,爸爸對我說;「我聽到二樓冒煙,第一個就想到趕快帶妳下樓。」


「爸爸,你不怕因為要帶我自己來不及走嗎?」爸爸來房間叫我時,家裏其他人早已下樓。


「爸爸不怕,實在逃不出去,我可以直接從三樓跳下去,但妳不一樣,妳一定要先走。」


 



 


爸爸是這麼的寶貝疼惜我,而幾年後,我卻又因不慎從樓梯上摔了下來。躺在三總病床上時,爸爸是我最想見的人。他那時在省議會開會,聽到我受傷的消息,立刻從臺中趕了回來。


「妳父親一路上,傷心的直掉眼淚。」載他回來的 謝 先生事後告訴我。可憐的爸爸,他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打擊了!


再度打上石膏的一個半月裏,爸爸總是一大早就為我做好早餐,並把事先做好的午餐放入微波爐裏,下班回來後又忙著問我有什麼事,要吃什麼?怕我行動不方便,他凡事為我設想的悉心又周到。爸爸白天工作已經很忙,回來後又為我勞累,但他從來沒有一句怨言,只是默默的付出。


有一次我因身體不適去看一位中醫,事後爸爸問我看得怎麼樣?「醫生為我開了一張藥方。」我將藥方單從皮包裏拿出。


「這是治頭痛的藥方。」爸看了看說。


「爸,你懂中醫啊?」我驚訝的問。我只知道爸爸在醫學方面的常識很豐富,從不曉得他還學過中醫。難怪有一次他在新加坡吃了肉骨茶,回臺灣後,自己配了一張十幾種中藥材的肉骨茶食譜。


由於我晚上習慣關門睡,我房間的空氣不夠流通,我和爸爸說這也可能是導致我身體不適的原因之一。我又說醫生建議我喝龍眼蜂蜜來增加抵抗力。


當晚入睡時,我偶一檯頭,發現房門上那扇緊閉了多年的氣窗竟已被打開。過了兩天,爸爸遞給我一大罐的龍眼蜜,「現在不是產龍限的季節,這是爸爸特地託人在臺中鄉下養蜂人家買到的。」


爸爸就是在小事上這樣的關心照顧我。


 



 


爸爸和小妹,小舅媽,媽媽



 


單身時期,每逢週末假日,只要他有空,都會陪我去郊外散步。知道我喜歡,沿途見了美麗的野花,爸都會為我攀折。有一次,山溝邊一朵純白幽靜的野薑花吸引了我的視線,爸爸立刻要替我採。它的根附著於土裏太深,爸使力拔了幾次都不成功,我叫他不要再拔了,他卻更加使力,只聽到碰的一聲,他整個人跌坐在泥地上,手裏握著那株我心愛的野薑花。


爸爸懂得根多,幾乎任何我不知道的事都可以從他那得到答案,我也常從他的言談裏得到許多的幫助與啟發。爸爸不但是慈父,也是我的良師益友。


爸爸為人非常勤快。小時候,媽媽也在上班,爸爸回家後第一件事總是捲起衣袖到廚房作菜。單身時期,常常都是爸爸作飯給我吃。記得有幾次,爸爸分別搭飛機由美國及阿拉伯返臺,到家後第一件事竟然是刷洗廚房與浴室!



 



除了燒一手好菜,爸爸包子、饅頭、花捲樣樣拿手。他調的素餃子餡有十餘種不同的作料,連外面的餐館也難吃到。爸爸的刀工也巧,有一次他拿起我切碎的蝦米笑道:「我起碼可以再把它切成六分!」


爸爸作人十分地厚道,個性耿值,我時常聽到別人對我誇獎爸爸的為人。事實上,爸爸心胸寬大,凡事不計較。他不喜在人後說長道短,人前,他更不會拍馬逢迎。他後來能在國營機構裏擔任副總經理的職位,完全是由於他的聰明才智與苦幹精神。


爸爸的脾氣很好,人都說天下沒有不吵架的失妻,但我從沒聽過父母大聲爭執。


爸爸自己的身體有許多毛病,但他總是一直為他身邊的人忙碌。我的媽媽曾得乳癌在榮總開刀,我則出重大車禍、摔傷,這一切已使得爸爸疲累不堪。而爸爸的大哥大嫂(我的大爺大娘)年紀大了,時常看病,住院,爸爸沒有一次不是天天陪伴,照顧。我常覺得,爸爸像是一根點燃的蠟燭,不斷的燃燒自己,照亮他周圍的人。想到滴滴垂落的蠟油,我的眼眶濕潤了。


 



爸爸已經八十三歲了,精神,體力都還不錯


 


後記:爸爸對我的好,不是說的出來的。每當我在信仰上軟弱時,我總會想到聖經上的話:「你們中間,誰有兒子求餅,反給他石頭呢?……你們雖然不好,尚且知道拿好東西給兒女,何況你們在天上的父,豈不更把好東西給求祂的人麼?(太七:9 - 11 )爸爸是這樣的愛我,神卻說地比爸爸更愛我,這是怎麼樣一份我不能理解又可以全然信靠的愛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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