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愛的表哥,在我眾多的表兄弟姊妹中,你是對我最好的。
你們自幼常隨著作軍人的父親四處遷徙,
記得小二那年暑假,二姨從澎湖帶你們兄弟姊妹四人來台北,
二姨、表姊妹住我家,你則和表弟住在附近的大舅家。
那時對你沒甚麼印象,只記得澎湖的花生酥好好吃,
我總捨不得一下吃完,而是每次都咬一小口,然後含在嘴裡細細地咀嚼;
想到那個畫面,花生酥那香甜的滋味,似乎還留在我唇邊。
後來你們家搬至左營,小四那年暑假,爸爸帶我參加他們公司的環島之遊,
到左營那站時,他帶我去你們家,留我在你家住幾天。
爸爸帶我去的時候是晚上,還記得二姨招呼我們坐下,我望向客廳的天花板,日光燈幽幽地亮著。
看到我來,你高興地在客廳跳來跳去。
二姨問我想不想吃冰淇淋,在那個物資不是很充裕的年代,冰淇淋算奢侈品了。
我多麼想吃啊!但我卻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。
我住到你家不久你就告訴我,你和歸亞蕾是鄰居,還說她對你很好。
有一天吃過午飯,你問我想不想去歸亞蕾家?
我點了點頭,立刻跟在你身後,三腳併兩腳地飛奔至歸亞雷家。
她家大門虛掩,你在門口叫了一聲,她的弟弟妹妹跑出來開門。
穿過小小的庭園,我們進入室內,
雖是個艷陽高照的午後,她家客廳卻不是很明亮。
歸媽媽從房裡走出,和我們打了招呼後,她又走回後面的房間。
我和你隨興地坐在歸亞蕾弟弟妹妹的對面。
"歸亞蕾呢?"我問,一面環顧四周。
"姊姊在台北拍戲。"他們一起答道。
時隔多年,這是我唯一記得在她家的對話。
那時外婆剛好也住你家,每天一早外婆總悄悄地叫醒我兩,帶我們去市場,
回程中,你的手裡總有著心愛的玩具,而我也會得到一件新衣服。
每次我們回到家中,表姊妹總氣得直跺腳,說外婆偏心。
我高中時你們搬到中壢,我去你家玩,你帶我到家後面的水塘打水漂。
你的技術高超,小石子丟出後,總能在水裡連續跳躍好幾次。
我怎麼也學不會,而你也總在我的讚賞聲中連連拋擲。
大學時我去你家,你帶我到中央大學,說要教我開車。
那時車子都是手排檔,你說我是個"天才",
因為整整半小時的學習過程中,我的車子從未熄火,
你讓我將來一定要將這"光榮的事蹟"告訴別人。
回家時,你堅持送我到台北,到台北車站後,你又要送我到家,
後在我的婉拒下,你才返回中壢。
大學畢業那年寒假,我出了嚴重的車禍,你知道後立刻趕來看我,
從此兩個多月的住院時間,你天天來探望照顧我。
你說看到躺在那昏迷不醒的我,你雙手握著我的手,想把你體內所有的元氣都傳給我。
爸爸為我請了24小時看護,但我想更多看到家人(我爸爸也天天來一至兩次),
於是辭了夜裡的看護,要求你晚上來醫院陪伴我。
之後有一個多月的時間,你夜大下課後就趕來醫院照顧我,第二天一早又趕去上班。
有一天夜裏,我叫醒了熟睡中的你。
"表哥,我好痛苦啊!"我對你說。
事實上我車禍後一年多的時間,幾乎天天以淚洗面。
我是榮總醫生口中他所見過車禍受傷最嚴重的病人,
而我更擔心的是男友的傷勢。(我當時並不知他在車禍不久後就已離開人世!)
聽到我的哀嘆,你睡眼惺忪地對我說,你剛作了一個夢,而你相信這個夢是上帝給你的。
(雖然你當時並不是個基督徒。)
你說你看到兩片草地,其中一片草地上聚集著一群"上流社會"的人,
而另一片草地上擁擠著一些貧病交迫者。
你正奇怪為何見到這景象時,看到我從兩片草地中間走來。
你看到我左右張望,然後走向那群需要幫助的人。
"Rosa,上帝要使用你,有一天上帝會用你來幫助許多人。"你堅定地說,
"而且,你將來一定會走路。"
出院後,你有空還是會來看我,但慢慢地我就較少看到你了。
又過了好幾年,當舉世震驚於黛安娜王妃的遽逝時,
我聽到了你的噩耗:你在大陸被人打死了!
你一向良善正值,是誰這麼狠心,對你下這樣的毒手?!
而這個事實,隨著你的離去,將永遠沒有答案了!
我原本想在你結婚時,包一個大禮,好好地謝謝你。
沒有想到,為你籌畫追思禮拜,竟是我在這世上能為你作的最後一件事!
寫至此,我望向窗外,明晃晃的陽光在枝葉間舞動著,
我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午後,也是個陽光晴好的日子,
我跟在你身後,邁著歡快的步子,跑向歸亞蕾家...........
這麼多年了,歸亞蕾仍活耀於螢光幕,
而你,卻早早從人生舞台上謝幕了!